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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他发现了“半条被子”,他为什么要做“重走长征路第一人”?
发布时间:2021-06-21        浏览次数:53        返回列表
   “半条被子”——这个感天动地却尘封半个世纪的故事,后来能够家喻户晓,得益于新闻传播,源于一名新闻工作者的“重走长征路”

  罗开富,原经济日报社记者、常务副总编辑,从1984年10月16日至1985年10月19日的368个日日夜夜里,罗开富经报社批准,沿着红军长征原路徒步采访,成为继红军之后,完全按照原路、徒步走完二万五千里的第一人

  “我是幸运者,我徒步长征路遇到的艰难不能同红军先辈们相比,但历经春夏秋冬、风霜雪雨、悬崖洪流,让我感受到了长征这一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壮举,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,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和红军将士用生命和热血铸就的伟大的长征精神”

  “什么是共产党?共产党就是自己有一条被子,也要剪下半条给老百姓的人。”

  翻开新出版的《中国共产党简史》第64页,关于长征,有这样一个细节:

  红军行进到湖南汝城县沙洲村时,三名女红军借宿徐解秀老人家中,临走时,把自己仅有的一条被子剪下一半给老人留下了。老人说,什么是共产党?共产党就是自己有一条被子,也要剪下半条给老百姓的人。“半条被子”的故事让人民群众认识了共产党,把党当成自己人。

  除了史论,习近平总书记还多次讲到“半条被子”的故事。这个感天动地却尘封半个世纪的故事,后来能够家喻户晓,得益于新闻传播,源于一名新闻工作者的“重走长征路”。

  因为这个故事,我们找到了1984年11月14日《经济日报》上那篇报道《当年赠被情谊深如今亲人在何方——徐解秀老婆婆请本报记者寻找三位红军女战士下落》的作者,原经济日报社记者、常务副总编辑罗开富。

  1984年11月7日,徐解秀阿婆(中)向记者和群众讲述半条被子的故事。罗开富摄

  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,80岁的罗开富从座椅上站起来,开心地笑着,“《新华每日电讯》报,很亲切啊。37年前,在一年零三天里,我可是整整写了300多篇的‘每日电讯’稿啊!”

  的确,从1984年10月16日至1985年10月19日的368个日日夜夜里,罗开富经报社批准,沿着红军长征原路徒步采访,成为继红军之后,完全按照原路、徒步走完二万五千里的第一人。

  那段日子里,当“来自长征路上的报告”被老红军、被千万读者看到时,人们对红军更加崇敬,对传播这个故事的罗开富也充满了感激之情。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耿飚感慨:“罗开富沿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线徒步采访,是一壮举啊。”

  曾陪同罗开富一段路程的向导曾诚,临别赠言道:“在未见你时,我是不信的,除了二万五千里长征,还要每天不间断地伏案写稿?现在事实和你就摆在我面前,我百分百信服。”

  途中,日本《朝日新闻》记者加藤千洋采访罗开富后说:“在中国,不,在世界上今天用‘脚’长途采访的记者,可说就是他了。”

  抵达泸定时,148斤的罗开富只剩下98斤,全身多处受伤,加之旧疾复发,报社试着问“是否换人”,罗开富坚定地答,“如果有记者要接替我,那也一定是背着我的骨灰走到吴起镇的。”

  ……

  他点燃了一支烟,随着缕缕青烟在面前飘荡,刚刚还粗声大气的罗开富语速变得很慢很慢,两道长眉凝在一起,闭目思考,身上宽大的中山装上,一枚红色的党徽闪闪发光。

  罗开富接受《新华每日电讯》记者专访。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张博令摄

  长时间的沉默后,罗开富说:“我是幸运者,我徒步长征路遇到的艰难不能同红军先辈们相比,但历经春夏秋冬、风霜雪雨、悬崖洪流,让我感受到了长征这一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壮举,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,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和红军将士用生命和热血铸就的伟大的长征精神。”

  “三位红军姑娘在哪里”

  “‘记者同志,当年给我半条被子的三位红军姑娘,如今你晓得她们在哪里?’一见面,徐解秀婆婆就这样问我们。”

  这是刊登在1984年11月14日《经济日报》的头版报道。一开篇,罗开富讲述了“重走长征路”出发20多天后发生的一件事。

  1984年11月7日中午,罗开富一行行至湖南汝城县沙洲村。一进村,一位小脚阿婆就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,似乎有话要说。由于采访地点分散,直到下午3点,罗开富才抽出身来见了老人家。

  阿婆名叫徐解秀,84岁,她告诉罗开富,1934年11月6日晚,长征中的三位女红军借宿她家。四个大人和一个婴儿挤睡在厢房里,床上仅有一块烂棉絮、一件蓑衣,和三位女红军自带的一条棉被。第二天下午3点,红军开拔,三位女红军执意要把自己的被子留给徐解秀,她不忍心,也不敢要。情急中,女红军就把被子剪下半条给了她,说,“红军同其他当兵的不一样,是共产党领导的,是人民的军队,革命就是为老百姓过上好生活。”

  1984年11月7日,徐解秀阿婆讲到“半条被子”的往事后,讲起现在生活好了,有被子盖了,从内心发出了笑声。罗开富摄

  从那以后,年年的这几天,徐解秀都等在与红军分别的山脚下,一等就是50年。

  听村里人说红军要来了,徐解秀欣喜若狂,结果是等来了采访长征的记者。

  她追问罗开富:“你能见到红军吗?”

  “能见到。”

  “你帮我问问,她们说,打败了敌人要来看我的呀!”说话间,老人已满脸泪水。

  不大的厢房里,光线很暗,一张木床上架着几根竹竿。三位女红军走后,这里的摆设再没有动过。她说,三个姑娘长得很漂亮,不到20岁的样子,“她们说,等胜利了,会给我送一条新被子来。现在我已经有盖的了,只盼她们来看看我就好。”

  时任汝城县党史办主任何志鹏和村民朱青松等几位老人回忆,红军走后,敌人把全村人赶到祠堂,逼大家说出谁给红军做过事,女红军留下的半条被子也被搜走了。徐解秀还被强拉踢打,在祠堂里跪了半日。

  老人对罗开富说:“虽然红军留下的半条被子让我吃了点苦,不过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。什么叫共产党,共产党就是自己有一条被子,也要剪下半条给老百姓的人。”

  那一夜,罗开富心情复杂,借着烛光,写下了题为《三位红军姑娘在哪里》的初稿。

  稿件见报后,引起强烈反响,尤其是邓颖超、蔡畅、康克清等红军女战士。1984年11月底,谢飞代表健在的女红军接受采访时说:“我们也想念长征路上的大爷大娘大哥大嫂们……要想办法找到徐解秀婆婆想要找的那三位女红军。”

  1991年腊月,罗开富背着邓颖超等多位女红军送给徐解秀婆婆的被子赶到沙洲村,然而,老人几天前刚刚过世。

  为了这七年的寻找,罗开富和不少老红军尽了最大的努力,想等有了准确消息给老人惊喜。徐解秀的家人告诉罗开富,他每一次写来的信件他们都会读给老人,特别是读到聂荣臻、萧克、耿飚等多位老红军将帅委托转达感谢问候的话时,老人都会默默擦泪。

  罗开富说:“也算对老人的一个安慰吧。”

  2017年3月,罗开富到沙洲村给徐解秀的二儿子(前左一)和她的曾孙赠送绣织品:三位女红军和徐解秀惜别的画作。

 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,缕缕青烟依旧在他面前飘荡。

  罗开富说:“什么是真正的共产党人,就是自己有一条被子也要剪下半条留给老百姓。”拿起打火机点烟,啪、啪、啪,火没打着。也许过于沉浸其中,他把打火机摔在了桌子上,“有一段时期,我们个别党员自己有五条六条被子,还惦记着百姓家里的‘半条被子’,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?”

  “干人”的“长征”情结

  经济日报社原总编辑安岗称罗开富为“真正的干人”(“干人”,旧时贵州一带对穷人的称呼)。之所以派他进行“长征”采访,看中的就是他“干人”的优点:能吃苦,对人民有强烈的情感。

  生于浙江湖州南浔双林农村的罗开富,小时候家里穷,上小学时老师见他破衣烂衫怪可怜,好心替他取名“开富”,意为“开门见富”。

  然而,这个大个子的江南“干人”一路走来却与“苦累”为伴。

  1964年,23岁的罗开富作为一名铁道兵参与了被誉为“中国最惨烈的一条铁路”——成昆铁路的修建。这条“用生命铺就的铁路”牺牲的筑路者2100人,“每500米铁轨就留下一名铁道兵烈士”。

  回顾那段筑路的过程,让罗开富再次陷入沉思。

  “几乎每一个建成的车站旁都有一个革命烈士陵园。”他说,铁道兵墓地旁时常挨着红军烈士陵园,“闭上眼睛总会想起,太悲壮了。”

  在云南中坝隧道的筑路中,他眼睁睁地看着同天参军的战友董金官,被爆破隧道的炸药炸伤,“双眼炸飞,下巴也炸掉了……他却说,我命还在。”

  闭目思索中,罗开富说,“我总在想一个问题,是什么让这些人为了这个国家将性命置之度外!”

  后来,罗开富调至铁八师(铁道兵第八师)宣传部做干事。再后来,他跟随部队来到北京,参与修建地铁一号线。

 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北京,当看到天安门广场上飘扬的五星红旗时,罗开富两眼泪涌,他对战友说:“那是战士的鲜血染红的啊。”

  这是罗开富在长征路上的老爷山烽火台上写稿。

  之后,转业到《中国财贸报》,罗开富成了一名新闻工作者。1979年,他作为战地记者,曾赴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场采访。后在昆明任驻站记者的罗开富,内心总有一个“长征”情结,难以放下。

  他说:“我是穷苦人出身,是共产党培养了我。作为一名党报记者,我一直想搞清楚,中国共产党人究竟是一批什么样的人?他们靠什么打下了天下,建立了迥别于几千年封建王朝的全新的共和国?”

  1982年9月,筹办《经济日报》的《中国财贸报》在京召开记者会,罗开富在会上正式提出“重走长征路”的建议,“我在赣云贵川修过铁路,长征沿途地区经济建设变化大,但更多还是穷苦落后的状态,曾经帮过红军的老百姓现在生活得怎么样,我们应该去看一看。”

  实地采访长征,罗开富不是第一人。

  1982年,美国记者汉森走长征路,刚走了几个县,就因脚破腿肿无法坚持。

  1984年,《长征——前所未闻的故事》一书的作者、美国《纽约时报》前副总编辑索尔兹伯里携夫人踏上长征路,不论乘车还是坐滑竿,走了两个月,依旧没有走完全程。

  同时期,还有很多到访长征路的外国记者,不论走多走少,没有一人爬上五大雪山,更没有一人走进草地沼泽。一些外国记者感叹:这条路的凶险是人类难以想象的,后人不大可能征服这条艰险之路了。